上飞机前都很顺利，孙翔把行李箱送去托运，周泽楷去麦当劳买了两个板烧鸡腿堡，两人并肩坐在候机大厅的座位上，一边吃早餐一边读今早最新的荣耀日报。
虽然第十赛季才刚刚落幕，但夏休期的荣耀记者并没有就此歇业。孙翔翻了一页，本期的夏季专栏正在介绍蓝雨的训练日常，附图依旧是喻文州官方意味十足的微笑脸，跟记者有来有回说着场面话。
周泽楷吃得专心，在孙翔翻到下一页的时候就结束了战斗。他靠过来仔细看报纸上的小字，肩膀都挨到一起。孙翔抖了抖报纸把它立在膝上，余光看见周泽楷嘴角的面包屑，不得已又递了张纸巾。
报纸读了两页，登机提示的广播响起。
周泽楷今天被经理裹得严严实实，鸭舌帽墨镜口罩全副武装，远看就像个可疑分子，过安检的时候被多看了好几眼。孙翔早就站在入口处等他，用力挥着手，反正也不怕被人认出来。
拉住周泽楷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把那副夸张的墨镜摘下来。周泽楷眨了眨眼，像是问他有何贵干。孙翔无奈，又把头上那顶鸭舌帽一摘，周泽楷终于露出半张脸庞，不再像是嫌疑人X。
“没事吗？”
“我说没事就是没事。”孙翔说。他伸手抓乱周泽楷的头发，今天早上梳顺的发型转眼便成了刚从被子里钻出来的蓬松鸟窝。周泽楷把垂到眼前的几绺发丝捋到耳后，孙翔顿时笑出声来。
“笑什么？”周泽楷问。
孙翔刚要开口解释又忍不住，索性无视旁人的视线，蹲在原地肆无忌惮地笑。他把手机递给周泽楷，让他自己照着看看。
周泽楷短暂地沉默了，把手机还给仍在狂笑的孙翔。
“这样……就算是……你的粉丝……也绝对……认不出来……”
孙翔拍着周泽楷的肩膀，笑得快喘不过气来。诚如他所言，虽然路过的旅客有不少人看向这边的喧闹，但大多数人都只是看了一眼便转过头，没把他俩跟高中男生似的幼稚打闹放在心上。
顶着一头龙卷风发型的周泽楷戴回了鸭舌帽。孙翔又确认了一遍登机口，拉着他往连接通道走。
飞机准点起飞。孙翔坐在靠窗的座位，周泽楷才坐下没一会儿就萌生困意，问孙翔借了遮光眼罩。孙翔托着下巴看窗外的云层，这一团像鸡腿，那一团像烤翅，机翼下探出一条云，龙抬头！
他猛然从想象里惊醒。周泽楷还在身边睡着，鸭舌帽歪歪斜斜，眼看就要滑落。孙翔闲来无事，伸手拍了张周泽楷睡觉的照片，正要传给当事人，才发现飞机上没信号。
于是继续靠在窗边看云。
飞机落地的时候周泽楷正好睡醒。他把眼罩推到额头上，眼睛都没怎么睁开。孙翔帮他把鸭舌帽重新戴好，走下飞机舷梯。
联盟负责交接的人员早早等在出口，领着他们上了车。路上又有大概一个小时车程，周泽楷这会儿算是清醒了，和孙翔坐在后排，一左一右望着窗外的B市风景。
说陌生也不算，毕竟B市坐拥两支职业战队，来这里打客场是常有的事，可要说熟悉，他们谁也没在B市生活过，因此又有几分新鲜。
孙翔降下一点茶色的车窗，让城市的风丝丝缕缕地流进车厢内。他看了眼周泽楷，周泽楷安静地坐在另一侧的车窗旁，发丝从帽沿下面滑落，被风撩起后贴在脖颈的肌肤上。孙翔想把那绺头发拨下来，伸出手才发现周泽楷在看他。
手上速度比脑内反应要快。
鸭舌帽轻飘飘落下。
周泽楷头发留得稍长，飞机上藏了几个小时，一挣脱束缚就垂散下来。他像是不太适应，抬起手腕拨弄了一下，想要把飘散的发丝别到耳根。
一枚黑色发卡飞镖似的掷来，掉在周泽楷腿上。
孙翔看着前面的后视镜，伸手压了压鬓角的头发，没压下去。他索性不再理会，扭头继续望着窗外不断掠过的城市风光。
一路无言。
轿车走走停停又开了一个多小时，总算在基地门口停下。孙翔早就坐得烦了，推开车门跳下来，双手插兜站在门口。周泽楷也下了车，跟他一样仰起头，看挂在门口的那块白底黑字的牌匾。
孙翔踢了一脚沙：“好大的排场。”
太阳正热烈。周泽楷眯起眼睛，孙翔揽着人肩膀正打算进去，忽然看见门外又有车停了下来。
他站在一旁等着瞧。下车的是唐昊，面对这迎头而来的烈日骄阳也是皱起了眉，接着便看见了轮回两人。他用鼻子哼了一声，提了提T恤的衣领。
还是孙翔开了口：“进去？”
“这还用说？”唐昊一贯是没什么好脸色。他也踢了一脚地上的沙土，随即嫌恶地偏过头去：“哪来的沙？”
“某个路过的流氓撒的吧！”
来者是方锐，他倒是一个人走了进来，手里还拿着两瓶饮料，对站在门口的三人笑了笑：“天热还站在这儿干吗？里面有空调啊！”
唐昊看了他一眼：“你一个人？”
方锐擦了把脖颈上亮晶晶的汗，把饮料抛向空中：“我们兴欣昨天就来了，要问为什么——”
他双手各接住一瓶饮料：“都是托那个领队的功劳，唉，我还想再过几天夏休呢。”
方锐亮了亮自己脚上的拖鞋，俨然已经成为了B市的荣誉市民。他趿拉着拖鞋，一路啪嗒啪嗒走进了基地大门，自在得像是在逛家门口的超市。
孙翔问周泽楷：“我们也进去？”
唐昊大概是看不爽他们轮回搭伴，话也没说便闷头追着方锐往门口走去。周泽楷点了点头。
于是三人相继穿过挂着牌匾的大门。
基地外墙漆成了铅灰，门面倒挺商业，做了道玻璃旋转门，两侧是小推门。一进楼里果然冷气十足，仿佛夏天都被隔绝在一门之外。
大厅里坐了两个人，正面对面在小圆桌上比划着什么，听见门被推开便回过头。叶修叼着根没点燃的香烟，对三人象征性挥了一下手，转头继续跟王杰希讲话：“这个骑士的英勇冲锋啊……”
他手里捏了颗瓜子壳，从左侧直线移到中部。王杰希面前也摆着五粒瓜子，此时也是低头沉思，手指悬在半空中不时移动指挥。若是不认识这几位大神的人，大概会以为这厢正在做哥德巴赫猜想的验证。
“方锐跑哪儿去了？”
叶修继续头也不回地指了指楼上，声音飘过来：“前台登记报道，放完行李下楼吃饭。”
他不说还好，孙翔看了眼时间，现在离十二点差一刻钟，今早为了赶飞机起得比平时还要早，那些零食也抵挡不住多少饿意。周泽楷站在空调送风口底下散热，衣袖都飘舞起来。
两人在前台办理了登记，确认了各自身份，之后便收到房卡各一张，孙翔是212，周泽楷是214。
房间内部的设置和商务酒店差不多，液晶屏幕很大，孙翔帮着周泽楷把行李箱拖进去，顺手开了电视，在购物频道的背景音里整理房间。周泽楷掏了个企鹅闹钟出来，大概是粉丝送的周边，整个房间顿时有了轮回味。
“这么占位置的东西带来干吗？”
孙翔把周泽楷的背包倒过来，抖出一堆零零碎碎的玩意，包括且不限于：企鹅护颈枕，企鹅保温杯，企鹅钥匙扣。到最后孙翔有点受不了了，敢情周泽楷是带了一包轮回特产来B市推销呢！他把这些零碎玩意又塞回包里，一鼓作气拉上拉链，扔到孤零零的角落里。
孙翔觉得有些累了，就近躺在周泽楷的床上，白色棉被很柔软，床垫一按就要陷下去。周泽楷从盥洗室出来，拿了条浸湿的毛巾让孙翔擦擦汗。孙翔坐起来，一边擦拭着脖颈和手臂一边看周泽楷梳头发。他忽然伸出手拿过木梳：“我帮你吧。”
周泽楷的黑发细软，稍微梳理一下就恢复了自然的垂坠状。孙翔平时打理自己挺上心的，但要说帮周泽楷梳头还是第一次。梳齿又一次穿过黑发，孙翔摸到别在周泽楷侧边鬓角的某个硬物，拿下来发现是自己在车上丢给他的发卡。
“还给你。”周泽楷认真地说。
孙翔不爱说这些有的没的，他把发卡放在周泽楷手心里，继续帮他梳理乱发：“这种东西有什么好还不还的，送你了。”
孙翔撩起垂在额前的一撮头发，将它重新别在了周泽楷的侧额上。
“头发留这么长，该剪了吧？”
梳齿穿过发丝。
“回去就剪。”周泽楷说。
孙翔一想也是，从季后赛开始忙着训练和准备比赛，饶是周泽楷也没时间再应付那些广告商，第十赛季结束后又到了夏休期，这帮职业选手跟放暑假似的，自然早早各回各家各自潇洒，没人念叨着周泽楷头上的几撮毛（经理除外）。
这会儿倒好，天高经理远，就算周泽楷烫个莫西干鸡冠头也管不着。不过，孙翔腹诽着，就凭周泽楷这张脸，染成非主流搞不好回头率更高。
总算是把周泽楷的房间收拾好了。孙翔绕到隔壁，打算看看自己的房间。
房间内部没什么差别，只是左右布局对调，两张床隔着一堵墙挨在一起。孙翔把行李箱推到墙边，话还没说先打了个哈欠。周泽楷倒是又进了一趟盥洗室，孙翔看他待了这么久，探头过去打量，发现周泽楷正站在镜子前观察自己的新发型。
孙翔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周泽楷浑身抖了一下，像是被吓到似的，半晌才慢吞吞转过头来看他。
“还臭美呢，坐了这么久的车都不饿？”
“……有一点。”
孙翔推开房门，架着周泽楷的肩膀把他拖出来，推着往走廊上走：“我也饿，不知道基地这边有没有食堂，我还没吃过正宗的京帮菜呢。”
两人推推搡搡出了门，赶巧在走廊上遇上方锐，这会儿身边还多了一位苏沐橙，他看见轮回二人招呼了一声：“吃饭去？”
周泽楷嗯了一声。孙翔问：“去哪里？”
“你们不知道啊？”方锐边说边下楼梯，他总算没再穿那双一走路就响的人字拖，“今天是集训开幕日，冯主席请吃饭，不吃回本不是显得亏了吗？”
“冯主席……”孙翔琢磨着，要说冯宪君的话，他倒没真切交流过几次，倒是周泽楷好像很受联盟欢迎，第八第九赛季的颁奖仪式上也说过几句话，可是想想周泽楷从未发挥失常的发言技术，似乎也不用多揣测什么。
方锐站在楼梯口喊他俩：“枪王大大发什么呆呢，快点快点，车都在外边儿等着了。”
“这么快？”孙翔咋舌，拉着周泽楷往下走。
一楼大厅里原本空荡荡的，才过了没一会儿，居然每张沙发上都坐了人。叶修还坐在进门最近的矮凳上，桌上的瓜子已经收拾干净，王杰希正端着纸杯喝水。方锐看了一圈，也去饮水机接了杯水，在旁边的扶手上坐下：“蓝雨那两个还没来？”
“飞机晚点了。”张新杰说。
苏沐橙左顾右盼，显然也没找到楚云秀的身影。
“车呢？”孙翔问。
李轩正靠在墙边玩手机，此时短暂地抬起头来，指了一下玻璃门外。路口果真停着一辆黑色商务车，司机倚在拉门旁幽幽抽着烟。
“还等吗？”肖时钦问，他看了看手上的表。
王杰希也看了眼时间。叶修拍了拍腿上的灰站起来，一挥手：“都几点了，我们等得起，老冯可等不起，上车去上车去。”
老冯……众人俱是流下几滴冷汗，放眼全联盟，也就叶修这位无事一身轻的退役大神敢这么叫现任的联盟主席。
“都走吧！在这儿也是等，在车上也是等。”苏沐橙招呼了一声，快步跟上叶修，长发在身后飞扬。
商务车内部挺宽敞，也不知道是不是联盟名下的公户车。一行人随意聊着天上了车，各自找了座位坐下。
他们这一车装了十二个人，但此时最善于审时度势的人和最喋喋不休的人都不在车上，因此上了车后也不多寒暄，各玩各的手机。周泽楷和孙翔坐在靠前的座位，他俩个头高，一抬手就把空调出风板打开了，冷气嗖嗖往外流。
孙翔被冷气灌进衣领，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黑色商务车从四环开进三环，停在一家高层酒店门口。方锐往里瞅了一眼门厅里的金碧辉煌：“这么阔气，看来这个赛季广告商给得挺多？”
“别说，老冯这次是自掏腰包。”叶修说。
“哟，这么大方……”方锐碎碎念着，“有钱真好啊。”
“装什么穷呢，”张佳乐吐槽道，“今年刚拿了冠军，好意思吗？”
“我这不是控制不住我的右手吗……”方锐笑得真诚，眼睛却眨了两下。苏沐橙坐在后排小声地笑。
新科冠军，无论是哪支队伍都会成为一整年的焦点，兴欣这一支草根队从第九赛季开始就备受关注，一路赢下第十赛季的冠军，关注他们的媒体流量和广告赞助自然少不了。
孙翔低下头看自己的双手。
而他。
而他们。
似乎是车轮碾到一块碎砖，车身倾斜了一下，周泽楷的身体靠过来。孙翔推了一下他的肩膀，把队长扶了回去。他侧过头看了看，发现周泽楷又眯着眼睛。
“困了？”孙翔伸出手在他眼前挥了两下，周泽楷迷迷瞪瞪的，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嗯了一声：“……怎么啦？”
“别睡了，待会儿吃饭。”
孙翔看他还是一副迷糊的样子，伸出手揪了一下周泽楷的脸颊。周泽楷吃痛，蓦地睁开眼睛，看向孙翔表情有点茫然，右脸颊还有一块红红的掐痕。
把联盟第一脸捏成这样，不知道损失几百万。
孙翔下手也没个轻重，看见周泽楷的脸吓了一跳。他小心翼翼伸出食指，在那块淤红上碰了一下，周泽楷也不躲，呆呆的任由他摸了脸蛋。
“痛？”
孙翔试图用周泽楷语进行交流。
——得到了[摇头]的响应。
孙翔拍了拍胸口，长吁一口气：“还好没事。”
商务车正好停了下来。这一行人下了车，进电梯塞不下，挤进八个人就稍显拥挤，十个人就快转不过身，到十二个人的时候直接滴滴发出警报。
得亏叶修精明，不跟他们挤这一趟电梯，要不然得被挤在最里面。张佳乐被夹在人缝隙里踮着脚叫嚷：“下去下去，都超重了没听见吗？哎哟这谁啊把我鞋踩掉了——”
王杰希淡然道：“不好意思。”
张佳乐一看到王杰希这张平静脸更是气不打一处来，然而电梯忽然稍微往上升了一下，接着便在几人面前关上了门。
孙翔扯了扯衣领，站在锃亮的电梯厢门前照镜子，周泽楷低头看着鞋尖不出声。
“等下一趟吧。”孙翔说。
“嗯。”
“跟他们挤一块热死了。”孙翔趁着现在没人，一边拉开衣领一边往胸前扇着风，抱怨着，“又不是冠军，有什么好抢的，太蠢了。”
“嗯。”
孙翔总算觉得有点不对劲了。他看向周泽楷：“怎么了，心情不好？”
虽然周泽楷平时就没什么反应，但这一年相处下来，孙翔也慢慢能够感受到周泽楷未表达出的情绪。他伸手摸了摸周泽楷的额头，确认没发烧，又看了下周泽楷的脸颊，先前那块淡淡的红痕早已消退了。
“有一点。”周泽楷说着，但又低下了头。
“但是……说不上来。”
头发垂到眼前，投下一片阴影。
“别动。”
孙翔忽然凑过来，按住周泽楷的额头。他拆了发卡，重新又把那些细软的额发拢到一侧，夹了上去。
“这下就不会掉了。”孙翔说着退后两步，继续望着周泽楷的眼睛，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好了，现在你想说什么就说吧，反正我会听的。”
周泽楷愣了一下。
然后，很突然的，他笑了起来。
“笑什么？”孙翔瞪了他一眼。他可是认真的。
“从来没见过……你这副样子。”
“我这是在关心队友！”孙翔急忙道，“没开玩笑！”
“我知道。”
“哦……”孙翔被他的直白噎了一下，最后只得讪讪撂下一句，“你知道就好。”
“嗯。”周泽楷仍然笑着。
电梯也缓缓回降到了底层。周泽楷拉着孙翔走了进去。
然后他们俩意识到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
包厢号是多少来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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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目前（明面上）还是队友情。
本系列基调是周翔+国家队友情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