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翔见惯了周泽楷冷静的模样，此刻第一次见证这张脸庞从清冷下显露出压迫感，如同鹰隼张开收起的翼，阴影投落在地上，将猎物笼罩在视线之内。开枪后他擦掉侧脸上溅上的别人的血，转头问孙翔怕不怕。
孙翔说不怕。
周泽楷正把枪往皮套里放，于是他扬了扬眉：“真不怕？”
孙翔只顾自己靠在墙边笑：“我会怕你？”
文字游戏玩了两圈，再绕回来也乏了兴致。再者，周泽楷又生性不是个喜欢说话的主儿。他朝远处飘起的烟雾望了一眼，略微估算了一下善后小组抵达的时间，向孙翔招呼了一声，从怀里抛了个什么东西出来。
孙翔本来好端端翘着腿坐在墙角待机，余光忽然瞅见飞向自己胸前的某物，本能地跳了起来，伸手在半空中抓住，却是块巧克力糖，俄罗斯出产，甜得发腻的那种。他倒不嫌弃，单手拆糖纸的同时再次调试了一次耳麦，对面不知道他们这里搞什么猫腻，还在每隔三分钟汇报一次目标位置。孙翔把巧克力掰成两半，嚼起来有坚果的脆响，嘎嘣嘎嘣。他瞥了瞥周泽楷，用目光询问他。
周泽楷说：“马上就走。”
孙翔不管信号里传来的声响，摘下耳麦继续嚼他的巧克力。他把膝盖贴到胸口，歪着头系长靴上的绑带：“还不走？留下来等着售后服务吗？”
周泽楷在掐表。他把手背到身后：“再等一下。”
孙翔反正现在闲得发慌，很乐意和周泽楷扯点有的没的，没准能从他这张紧闭的嘴里套出点刺激的个人情报，权当做待机时候嗑两颗瓜子解闷。他把那张花里胡哨的糖纸挥了挥：“怎么想着送糖给我？”
周泽楷摇头。孙翔把枪搁在腿边：“看不出来，原来你平时出任务还带小零嘴。”
周泽楷保持着沉默。孙翔原本不喜欢这种单方面冷场，不过周泽楷此时的反应倒是给了他发挥空间。他乘胜追击：“老实交代，你是不是还藏了别的心思？”
周泽楷心里一动，整张脸藏在楼宇的阴影下。孙翔却像是松了口气，重新靠在墙角，把肩膀和腰调到更舒服的角度。他把糖纸对折再对折，揉成小小的纸团捏在两指之间。
“光凭一颗糖就想来收买我当卧底，你自己说说，是不是太看不起人了？”
周泽楷忽然抬起头，看见孙翔手指一屈，反手把糖纸弹了回来，啪的打在他的胸口，正中靶心加十分。他刚想出言解释，头顶忽然响起了沉闷的金属撞击声。
时钟响了起来。不知不觉，对面楼的硝烟早已逐渐消散。没有被孙翔戴起来的接收器正在重复收队命令，在遥远的天空边际，清晨的第一束光揭开夜幕，染上了纯粹的明亮颜色。
天亮了。
孙翔呼了口气，从地上站起来，拍打着膝盖下面沾上的尘土。周泽楷站在原地没动。他还是猜不透眼前的人究竟在想什么。孙翔背起枪，朝周泽楷眼前挥了挥手：“别发呆了，回去吃早饭，对了要不要来我们食堂？第一批小笼包应该蒸好了，我请你？”
孙翔等了一会儿，周泽楷却半天没给他回应。他等得烦了，绕过周泽楷就准备往前走。
在他转身的时候，陌生的手搭在了孙翔的肩头。周泽楷抬起了脸，注视着他的眼神坚定又明亮，几乎让人怀疑这到底是不是本人。
孙翔还以为他是想通了，准备卖个人情让他蹭饭。周泽楷忽然说话：“别动。”
他的声音很低，一瞬间，孙翔的身体僵在原地。他想周泽楷大概是看见了某个伏击他们的家伙，正在筹备着怎么应付，没留意到那双不善言辞的唇凑近了耳边，声音柔软得像有了温度。
“我承认我不怀好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