枝无不言

“鳥無法給死亡命名
“鳥只是變得無法動彈”
——谷川俊太郎《鳥》

【周翔】黑鸦片(1)

黑帮AU,年龄操作,周(18)x翔(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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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28 P. M.

  铁质银色的电梯门不带感情地合拢,周泽楷站在敞亮的玻璃面前,自上而下俯视过去。两名黑色夹克的保镖识趣地后退半步,在狭小的电梯间里给他们老大留出一块舒适的地儿。

  周泽楷并不清楚自己在找什么,只是习惯在乘坐观光电梯的时候往下瞥,看一眼街上匆匆走过的行人和倒映鞋底的繁灯夜景。西裤左侧的口袋里装着一小盒洋烟,他插兜的时候顺手摸到,便掐了一根在指间把玩着,就差把烟丝从薄薄一层锡纸里揉搓出来。周泽楷扯动一下嘴角,继续漫不经心地看着电梯厢下方的光景。

  很少有人敢直视周泽楷,于是也很少有人见过他此时的模样,自顾自低敛着双眼,睫毛间或颤动一下,竟然奇异地显出一种小型哺乳动物的温驯。

  这种人畜无害的神情常常会让人忍不住想象,假如伸出手抚摸一下他的后颈,不知会有怎样的姿态。

  周泽楷自己也不知道,很大原因是有过这种想法的人几乎都死了。

  他轻轻碰了碰自己西装领口的金雀花胸针,把别针挑开,搁在掌心里随意把玩着。周泽楷的手指修长白皙又极其灵活,指尖的摆弄变换令人眼花缭乱,转眼间便将胸针拆解成了另一副面孔。

  任谁也料想不到,这簇明艳娇丽的黄色花朵掩藏着的是一把设计精妙的袖珍折刀。

  刀虽不大,但却锋利过人。周泽楷不惧它的刀锋,熟练地在指尖把玩观赏,看它刃面上折射的冷冰冰的光,仿佛见到一位相识许久的老友。

  电梯铃响,电子屏上红色的数字缓缓变成了八。保镖们不约而同让到两侧,给周泽楷留出一条宽敞的道来。

  周泽楷一甩刀,拢住刀刃的同时,手指在半空中飞旋翩跹,仅在那一瞬间便将它重新叠好,又变作了一枚点缀用的寻常胸针,在周泽楷的西装领口安静待命。

  周泽楷终于舍得把手从口袋里抽出来。他好整以暇地整理着自己的衣领,确认没有褶皱过后,缓步走出电梯厢。

  

……

……

……

7:00  P.M.

  地下通道的广播里,电子合成女声口齿清晰地复述着到站讯息,地铁车厢轻微颤动着,防护门缓缓打开,乘客越过警戒黄线拥上前去,人潮如北大西洋暖流中的鱼群一样分流交错。

  孙翔抓紧手里的吊环,身体稍稍后倾,脊背抵着车门。他窄着眼睛打哈欠,听见门外趁着最后一秒挤进来的整点报时:“现在是北京时间十九点整。”

  地铁再度开动,耳垂上的银色饰物在惯性作用下前后晃荡几下摆秋千,贴着脸颊一阵冷冰冰,把他稍微从倦意中唤醒。孙翔仰起头看车顶两侧明晃晃的白色灯管,鼻翼两侧扑簌簌落下铅灰的影,双眼眯缝着不愿睁开。他的左侧眼角有一团将要消退的淤痕,在灯光下透出一种类似癜紫的暗沉色调,像一道故作高调的军功勋章。

  喉结轻微滚动一下,孙翔抬眼瞥见一排标明站点的绿色光点,正在持续不断地闪烁着光芒。他数了七个数,找到自己的目的地,不快地啧了一声。

  看样子是必然要迟到了。

  严格意义上来说,孙翔并不算一个时间观念非常强的人,但至少在对待工作方面,他一向都是业界的良心模范,年终评估上好歹有“诚意”和“可靠”几个字眼。这次迟到说大不大,但也不是什么轻描淡写就能一笔勾销的小事。

  早知道就不踩着点盯那一场球赛了。

  孙翔戴好单边耳机,目光很随意地停靠在荧光广告屏上。他眨了眨眼睛稍作休整,低下头任凭身体随着车厢中的人群摇晃,右手貌似不经意地轻碰了一下胸前口袋,那里有一块扁平的凸起,装着刻有他姓名的铜质烫金铭牌。

  孙翔不怎么喜欢这种像狗牌一样的标识,但这是上头的死规矩,每次出任务领工资还得靠自己的铭牌当凭证。除此之外,面生的雇主也大多凭借铭牌辨识他们,因此孙翔虽然嫌弃,但还是带在了身上。

  只是这次迟到不知道会不会耽误了工作,影响酬金事小,坏了他口碑可就不妙。孙翔盯着车厢外的漆黑影子想着,毕竟他可不是那种干到中途就准备金盆洗手跑路的货色,如果可以,他情愿一辈子干杀手的活,口碑对老牌杀手来说可比技术还重要。

  他调试了一下耳机频道,把今天雇主的名片衔在嘴里,腾出手找口袋深处的钥匙串。身上的杂物会放在他们事先安排好的车站储物箱,免得影响待会儿的工作。

  这是加班。孙翔的嗓子深处发出一声悲愤的控诉,被本人无情驳回。

  他还打算下班后去吃街口的麻辣烫,要加麻加辣,最好够烫掉舌头。

  

……

……

……

  

7:40 P. M.

  假如从华灯初上的城市上空俯瞰,四处是灯花晃眼,只不过城东有一朵格外闪耀。

  城东大厦和邻近的办公楼建筑群相距不远,倘若比作人的话,大概是穿着西装制服的上班白领,除了衣领和帽檐上多了一些巧妙而难以察觉的装饰,几乎很少有人能从公司的办公区隔间打捞出这样一个相貌平平的人来,因此它虽然在街角,平日里路过的人却很少抬头看过它的门面,只是知道这里是一座商务酒店。

  然而到了晚上,这里天台四角上缀着的灯似乎永远比其他的灯光更加明亮,四散射出如同金镀花瓣一般的光华。玻璃地板下嵌着的灯明晃晃地照,几乎要人睁不开眼,拼凑出一串象征所有权拥有者的名氏缩写,便是花蕊。

  周泽楷此刻就站在这朵金色花朵的花心深处。他空着手径自站在香槟塔旁,看着几名套着西装的男人嘬着哈瓦那雪茄相谈甚欢,浅灰白色的烟圈缓缓沉降,勒住每一个人的咽喉。吊灯的光落在上衣领口的金雀花胸针上,霎时间恍如活水潺潺流动。

  一个侍者远远地朝他走过来,周泽楷抿了抿唇,转身随手拿起一杯,佯装在对着光鉴定金香槟酒的纯度如何。

  巴赫和德沃夏克在金碧辉煌的大厅里盘旋。只要这座大厦的主人没有换,这里的主题音乐就不会变。周泽楷依稀记得上一个似乎喜欢贝多芬,被枪顶住后脑勺的时候,命运交响曲正好放到高潮,给他在黄泉路上送了最后一程。

  说起来,上次来到这里也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比起那些初来乍到就急于攀附势力的年轻人,周泽楷显然要冷静许多。他端酒在手并不多喝一口,踱步绕过高谈阔论的大人物和鼓掌喝彩的拥趸们,只是听那擦肩而过的一耳朵话,摘取他们的只言片语暗自琢磨。

  忽然间,一双男人的手稳稳落在了他的双肩。

  “——周小少爷来了。”

  出声的是个中年男子,他站在周泽楷身后,脸上带一点酒会标准的和善微笑,仿佛一名长辈见了亲近的晚辈似的,可是在此之前,周泽楷却丝毫没能察觉他的接近。

  面对这个男人,周泽楷几乎是本能地想要后退。陌生的手接触肩膀的触感带给他强烈的不安,然而理智却在告诫他,此刻万万不可逃开。

  额头上的青筋轻微跳了两跳,周泽楷低垂着的头终于抬起来,神色如常地望向对方:“常先生,晚上好。”

  被称作常先生的男人似乎对周泽楷的表现很感兴趣,亲昵地揉了揉他的头发:“周少怎么今晚到这里来?”

  得寸进尺。

  周泽楷没有正面回答。他瞥了瞥身后的影子,又看了一眼腕上的表:“我还以为常先生今晚是不愿让我来。”

  “常某怎么敢。”常先生爽朗地笑起来,忽然毫无征兆地抓起周泽楷的手,转向谈笑风生的众人。

  “诸位,让我们欢迎今天到场的周家新掌事,周泽楷先生!”

  他大大方方退开一步,周泽楷才看清他身后的几名黑衣保镖,腰间明目张胆悬着两把手枪,凭第一眼感觉应该是西格绍尔P365。

  在这个会场里,按理来说不允许任何人带自家的私人保镖,唯有这座大厦的主人例外。

  周泽楷扫了两眼,便发现这些保镖都紧紧盯着他和常先生所在的方向,冷着脸站在酒桌旁随时待命。

  不知何时,音乐声已经停下,会场中的所有人的目光都明里暗里扑向所谓的周小少爷身上,锐利得几乎要将人刺穿。

  周泽楷的脖颈后淌下方才冒出的冷汗,仿佛达摩克利斯宝剑正明晃晃指着他的咽喉。

  他一直以为自己不过是受邀的寻常嘉宾,从进场开始就始终避免成为众人的视线焦点。只是他没想到,这原本就是常先生全心全意为他设的一场局。

  四面八方朝他汹涌而来的目光海洋,带着好奇、怀疑与歹意的复杂情绪,几乎下一刻就要将他吞没殆尽,卷进海底尸骨无存。

  空气近乎凝滞,只能听见常先生依旧在笑。他轻松自如站在酒桌旁,正好整以暇地观赏着全局。见众人不语,他状若随意地举起手拍了拍,清脆的声音响彻全场。

  立时,巴赫重新响起,一切不怀好意的目光复又归于原位,香槟酒拔开木塞,欢笑与交谈声像是接通了电源,在明亮的枝形吊灯下盛开如礼炮彩带。

  周泽楷不自觉低头瞥了一眼自己领口的胸针,腕表的指针慢慢贴上了罗马数字八。

  他盯着表盘皱起眉,准备借故去洗手间打个电话。

  

……

……

……

7:45  P.M.

  周泽楷站在洗手池前打量自己。

  镜中人的脸色比他想象中还要苍白,虽然面庞属实清秀,但嘴唇近乎消退了颜色,额头上犹自在冒冷汗,衣襟处有抚不平的褶皱,怎么看都是一副狼狈模样。

  周泽楷用力咬了咬下唇,直到那处稍微泛出一点血色的鲜红。由于用力过猛,牙齿还在嘴唇上还留下了一道深深的齿印,仿佛是受了伤。

  小腿后侧传来金属的冰凉触感,周泽楷低身确认一遍绑带搭扣的完好,把枪从裤腿里解下来,塞进了外套内侧口袋。

  按常先生的规矩,入场并没有搜身检查,但因为他的权威,到场的宾客个个熟知常先生的规矩,无人敢自讨苦吃。然而周泽楷竟然胆大包天,真真切切带了一把手枪。

  方才与常先生的接触还只是开始,然而周泽楷却已经深刻地感受到了处处受制于人的难堪。只有这把手枪,是他预留给自己的最后武器,不到万不得已绝不会动。

  他洗了两遍脸,只希望回到会场后的神情能尽量不露胆怯,至少不能丢周家的面子。

  洗手间里安静得只能听见来自他的水流声。周泽楷反身关上盥洗室的门,掏出手机,从备忘录里翻找出一个号码,一个一个校对过后点了拨号。

  嘟嘟的通话提示音后过了好一会儿,电话才拨通,一个男声接了起来,口气显而易见地透出本人在忙的不耐烦:“喂?”

  周泽楷听到那声喂后怔了一怔,紧接着看向洗手间深处的某个隔间。

  方才电话接通的瞬间,似乎有两个声音同时响起。

  他握着手机不说话,慢慢往那个可疑的隔间方向走,电话对面的那位却不乐意了,抓着手机开始声讨:“喂?你谁啊?卖房的别浪费唾沫了,老子有两套市中心学区房……”

  他说话声音没有压抑,在并不宽敞的洗手间里几乎产生了回响,水波似的一圈一圈荡漾开来,而当事人没有一点察觉。周泽楷在靠墙的最里侧隔间门口站定,往后退了两步,从底下的缝隙里瞟见里面有一双男人的皮鞋。

  外头的音乐声很响,隔着门板还能隐隐约约传进来。周泽楷轻轻按了按隔间门,可以确定从里面上了锁,此时此刻的确有一个人就躲在这里面,窃听着他的电话。

  他没有犹豫,当即拔枪在手,消音器安在枪身,对准门栓连射三发,紧接着抬腿便踹了进去。

  门板轰然倒下,在光滑的白色瓷砖上溅起好些水花。周泽楷只身堵住门口,举枪直指对方的前额,手机还在上衣口袋里,忠实着记录方才发生的一切。

  “——不许动。”

  这种台词实在应该让警察来讲,周泽楷想着,但是很不凑巧,他注定是当不了正派角色的。

  隔间里的确有一个男人,也的确有一部亮着屏幕的手机。

  只不过男人单单只穿了一件黑色西裤,上身的衬衫只扣了两个纽扣,徒留一段光裸的脖颈暴露在空气中,手机夹在肩膀与侧颊间,显示着通话进行中。

  他完全没有被周泽楷严阵以待的枪口吓到,倒是冲对方扬了扬眉,低下头继续系纽扣,一面用教育小孩的口气说着:“叔叔很忙,一边玩去,待会儿妈妈带你回家。”

  周泽楷原本看他的模样不像窃听犯,正要收回枪,只是这一句把他看低的玩笑彻底激到了底线。他不信邪,枪口直接贴到了对方的眉间,狠狠碾了两下:“你是什么人?”

  男人被枪口粗暴地撞了两下,眉头紧紧皱起,反手就抓住了周泽楷的枪管,猛然调转了一个方向。

  周泽楷只觉手腕一疼,便被那个男人牵制在了怀中。他的力道远超周泽楷的想象,抓住周泽楷的手像鹰爪一样有力,再一瞬,坚硬冰冷的金属就贴在了他自己的胸口,心脏扑通跳个不停。

  ——我会死。

  这是周泽楷第二次感受到如此强烈的危机感,就在不久之前,常先生已经好好让他领教了一番,而这个陌生的男人,竟然也轻而易举地将他反制在手。

  男人的手臂拦在周泽楷胸前,枪口亲昵地贴在他的领口。他比周泽楷想像得还要高大,低头说话时,声音就落进他的耳朵。

  “有没有人告诉你,不要随便用枪指着别人?”

  他从衬衫的袖口伸出三根手指,从上至下,依次点过周泽楷的眉心、肩头与胸口,最后缓缓移动到了他的唇上。

  “如果你要自杀,最好别对准太阳穴,要把枪的前端吞进去,比如说想象你在吃天妇罗。”

  周泽楷感受到枪口在他身上游移着,似乎在思考哪里才好下手。。他没有想到,面前这个陌生男人竟然还能兴致盎然地说出这种话。

  男人贴着他的耳朵笑了一下,忽然松手,把枪扔在了地上,抬脚便用皮鞋踩住,不给周泽楷任何一瞬反应的时机。

  “小朋友,早点回家,这里可不是什么好地方。”

  他抬脚一踢,将手枪踢到了邻近的第二个隔间里,转身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走到门口的时候,男人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有些惊讶对方还没有挂电话。他贴着送话口:“……喂?”

  他的声音从洗手间深处传来。男人终于注意到了一场,回头循着声音找过去,正好看见周泽楷蹲下来,试图伸出手去够被卡在水箱下面的手枪,手机里还在传来细微的通话电流声。

  小朋友弯腰的幅度太大,手机哐当从上衣口袋里掉了出来,正面朝上。

  孙翔瞥了一眼。

  正是他自己的号码。

……

……

……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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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的来说就是想搞年龄差,养成未来黑道大佬(误

孙翔小朋友生日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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