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餐后各回各家，在大堂门口挥一挥手就算结束。
分别的时候大家都很洒脱，没谁牵个小手在感应门前叙叙旧唠唠嗑的。已是知名主播的杜明还准备回去赶晚上的直播，他转身朝众人抛了个飞吻：“大家今晚捧个人场呗！房间号写在我简介里！”
“谁理你！”吴启扯了扯领带，嬉笑着回答。杜明伸出腿假意要绊一下他：“别这样老哥，都多少年队友情了，现在电竞主播生活也不易啊！”
“回去给你砸火箭。”周泽楷走在最前面，忽然回头飘过来一句。
孙翔已在搜索杜明的直播间房号，抬手点了个关注。他把手机朝后面举起来：“是你吗？‘剑客杜明同学’？”
江波涛站在路口准备打的，也冲他笑了笑：“今晚一定来。需要过气副队宣传吗？”
“江江你怎么这么不自爱！”吴启转身往停车场走，举起手靠在嘴边喊，“我们江副队全联盟第一好！”
方明华和吕泊远都预备搭地铁回家。他们挥着手与其余的队友告别，在两条背道而驰的警戒黄线后等待。孙翔瞅见休息区有座位，四人当仁不让重新坐在了一起。
“最近还好吗？”
倒是方明华率先开口。他和周泽楷是同一年离开轮回的，也是最早一批。孙翔早早感知到他的关切，摸了摸后颈：“还成，就是不太适应，觉得······忽然闲了下来。”
“那你考虑好接下来的生活了吗？”方明华说，“我指的不仅是工作方面。”
地铁提示音在环绕。孙翔手肘撑在膝上，望着玻璃安全门后的乘客：“知道，这赛季刚结束我妈就打电话来了，说准备给我安排相亲。”
“你有什么想法？”
孙翔花了一段时间解析这句话，回答有些迟疑：“没什么啊······就这样吧。”
方明华叹了口气，他看到孙翔口袋里有烟盒的形状，方方正正的，不知道是红塔山还是大前门。他出于习惯又想开口提醒对方注意身体，抬头看见孙翔专注的眼神，终是没有说出口。
孙翔的目光投在周泽楷身上。
周泽楷坐在他身旁，仍然是很出挑地戴了顶黑色鸭舌帽，头压下来，就差没有口罩墨镜全副武装。这几天搬家很是辛苦，他似乎是困了，倚着椅背往后靠，双手交叠搁在腿上，平白无故显出几分小孩似的乖巧。
孙翔暗暗笑他，毫不遮掩地拍了一张周泽楷的睡颜，然后收起手机继续望着他的脸庞出神。
想当初周泽楷的出场就充满着某种不合情理的巧合，比如他准确知晓了轮回的夏休时间，恰好有一栋闲置的空房，隐晦表明自己心有所属。
孙翔当时压根没多想，问他类似于挑衅的问题：“如果你对象知道枪王睡觉踢被子还会爱你吗？”
周泽楷那时不知笑什么，笃定地回答：“会。”
他还是最了解他的人。
风声刮起。孙翔望了一眼疾驰而来的地铁，一只手抓住周泽楷，转头对方明华道：“方哥，那我们先走了，代大家向嫂子问好。”
周泽楷睡得迷迷糊糊，站起来脚步犹不稳，摇摇晃晃的，倒像是他今晚罚酒三杯。孙翔按着他肩膀提拎两下，贴在耳边呼气：“起床了小朋友，跟大哥哥回家。”
周泽楷勉强睁开眼，喉咙发出一个懵懂的唔声。孙翔又是暗暗笑他好一会儿，托着他肩膀往上车口走，又回头望了一眼仍在等待的方明华与吕泊远。他挥了挥空出来的那只手：“方哥！远儿！有缘再见！”
“直播间见！”吕泊远笑。
孙翔打了个响指，车门向两边打开。正是晚高峰，他和周泽楷被人流裹挟着涌上车去，抓着吊环隔着车门看回去，最后用力挥了挥手，又挥了挥。
随着列车缓慢提速，门外渐归于一片漆黑。
再见。
他在心里说。
聚餐结束后的几天，孙翔跟联盟那边打了个电话，慢慢悠悠等待回复。卸任队长不久，他也闲不住，就在周泽楷上班的空当打打荣耀，顺带和七期的难兄难弟们聊会儿家常。
孙翔：@ 唐三打 你猜退役后我去干啥了？
唐三打：新东方学挖掘机
孙翔：个鬼，新东方是学烹饪的！
唐三打：关我peace，我怎么知道你这家伙干了什么
孙翔：哥现在事业有成爱情圆满，人生赢家，羡慕吧？
唐三打：吹吧你就，爱情圆满？我给你砸的硬币成真了？
孙翔：你给我砸的什么硬币？
唐三打：世邀赛那会儿的许愿池啊，你是不是年纪大了记忆力不好
唐三打：为了表示兄弟情义
唐三打：我勉为其难给你许了个脱单愿望
孙翔：······我谢谢你唐家上下老小哦。
唐三打：你退役后干嘛去了？我不想在明天的解说席看到一个熟悉的傻逼
孙翔：谁要去当解说？脸还嫌不够大吗？我要转职去联盟了！
唐三打：哦，恭喜你哦。
孙翔：日天啊，你也差不多了吧，我们七期就剩你一枝独苗了
唐三打：因为你们太菜
孙翔：那你很甜哦唐甜甜？
唐三打：我还能打
唐三打：再叫那个名字我隔山打牛揍你
孙翔：来啊，我金毛狮王奉陪
唐三打：······靠
唐三打：你居然学会自黑了
孙翔：彼此彼此
正要和唐昊继续嘴炮的时候，忽然一声门锁插入钥匙的声音。
孙翔条件反射，啪地关上笔记本电脑，在原地僵了一僵。
周泽楷提着今天的菜回来，站在门口换鞋，看见孙翔神情紧张地盯着他。
仿佛偷偷打游戏被抓包的小朋友。
后来孙翔接到电话，说联盟那边有意向留他，职位待遇都还不错，休假也长。他美滋滋地向周泽楷炫耀一番，周泽楷忽然把笔记本转了个面朝向他：“这个，怎么样？”
屏幕上是一张川藏旅游宣传单，雪山连绵，高原似平川。
“自驾游？”孙翔瞥了一眼评价和游记照片，“你感兴趣？”
“没去过，所以想看看。”周泽楷拉着椅子坐到他身边，手指在键盘上快速敲打几下，“你来吗？”
“废话，难道我还放任你一个人孤零零流浪？”孙翔点了张图片，“到时候沿街讨饭不要说认识我。”
周泽楷举起手比划在不存在的帽檐旁：“遵命。”
孙翔移动光标：“这两天就出发？可是我行李才刚搬过来。一点没准备也太罗曼蒂克了吧？”他看了眼墙角刚刚休假的旅行箱。
“不是有我吗。”周泽楷靠着椅子一摇一晃着笑。
“真是······拿你没办法。”孙翔无可奈何站起来，准备给周主任做一顿饯行晚饭。
周泽楷望向落地窗，那里沉沉拢着一轮夕阳。
“哎，我来打下手。”
“你行吗？别不拿自己的手当手看啊，金贵着呢，队长。”
“那也是手。”周泽楷把半颗卷心菜横在刀下，手起刀落。
他看了一眼袅袅冒起白烟的蒸锅，暗想那是明日清晨的雾。
而明天太阳依旧升起。
F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