枝无不言

“鳥無法給死亡命名
“鳥只是變得無法動彈”
——谷川俊太郎《鳥》

【双花】夏日烟火相会(04)

黄花DAY3

 

张佳乐回到房间前和孙哲平说了一声,脚步略有点虚浮。孙哲平以关心队友的名义跟他到房间,还站门口往里看,笑他是体虚肾亏,莫非是房间里藏了个美娇娘。

 

张佳乐笑骂着把他赶回对面队长宿舍,提起膝盖抵住房门,无声地挂上防盗链。

 

他往床上一倒,陷入柔软棉织物的温柔乡,眼泪忽然就无声无息地往下掉,顺着眼角流到枕头上,打湿小小一块,像是下雨过后的小水塘。

 

张佳乐被这眼泪吓了一跳,鼻头紧跟着一酸。他如临大敌,赶紧翻箱倒柜找面巾纸盒,终于在床底下找到。也许是昨晚睡相太差,把床头柜上的纸盒都踹地上去了。

 

百花室内装潢当年还是张佳乐监工的,自然对房间的隔音效果很清楚。他压低声响赶紧把眼泪擦干净了,站在穿衣镜前打量自己仪容仪表。镜子里他的眼圈有点散不去的红,鼻子像没缓过气还在一抽一抽着,狼狈相跟几年前的小年轻一点没差。

 

张佳乐也说不清怎么情感就突如其来地火山爆发了。他很没出息地开始想第三赛季的事情,想起那天他是怎么走出嘉世体育馆,那天的阳光该有多明媚,才把他映衬得多丧气。

 

他和孙哲平回到百花的休息室之前都没和彼此说话,仿佛是一场孩子气的冷战爆发。队员们收拾着东西,低着头做手上的事。张佳乐拣了个角落坐下来,和他的拉链过不去。队服拉链锁齿跟衬衫扣子一样错位,链头紧咬住薄薄的涤纶布料,稍一使劲拉动,就是愈咬愈深。

 

孙哲平听见外头扩音喇叭嚷嚷着在读本赛季的优胜名单,他咳嗽一声,招呼大家出去准备颁奖仪式。队员们交换过眼神后,依次鱼贯而出。

 

一时间这间休息室只剩下他和张佳乐。

 

孙哲平开了个不太漂亮的头。他站在门口背着手看张佳乐:“怎么了你,比赛打完还有小情绪?”

 

“得了吧。”张佳乐很想骂些什么来达到转移情绪聚集点的目的,可是面对孙哲平,他觉得骂什么都不太像话。反正面前这个人早把他看了个透彻,用不着故意做些小动作来给他提示。张佳乐把拉链头倒着方向一扯,结果整个剥离锁齿掉了出来。

 

他低垂着目光看这出悲剧,忽然就失控了。张佳乐自认为是个硬气的人,不至于娇弱如小白莲动辄嘤嘤嘤嘤击长空,但也没想到这次这么轻易就能掉眼泪。他在心里给自己打气说张佳乐加油,张佳乐你是最棒的,张佳乐下回一定是冠军,可是无济于补。

 

眼眶迅速往东南降水泛滥的方向发展,落在他掌心和膝头,啪嗒啪嗒。

 

他闻到一阵类似铁锈的腥气,大概是塑料拉链留下的味道。

 

张佳乐一边闭着眼试图扼杀这些泪水,一边大脑却在庆幸,说还好这里谁都不在,只有一个灵魂挚友孙哲平。他从没介意过让孙哲平看到他有多脆弱,只是觉得就为了一次比赛,二十岁的小伙子竟然还能哭上两声,自己觉得矫情。

 

手心里的拉链头被拿起来,张佳乐听到锁齿和锁头嵌合的声音,以及一声极其粗犷豪放的拉链声。孙哲平把他折腾半天的拉链给修好了,现在就蹲在面前,还没有他肩高。孙大少如今早就没了纨绔劲,蹲下来的时候倒是挺像街头擦鞋的小弟。张佳乐胡乱拿手背揩了两下,眼睛还睁不怎么开,眼前模模糊糊一片雾气。

 

“傻逼。”

 

他们特有的默契被拿来异口同声骂了对方。张佳乐反应快,迅速双手抱胸做了一个奥特曼姿势:“反弹!”

 

孙哲平继续一副老妈子的表情看他的心灵搭档,把他拉链拉到最顶上,领口能把下巴遮住。地上掉了一包没开过封的餐巾纸,也许是张佳乐刚才作妖的时候掉的。孙哲平也捡起来,抽了一张给张佳乐擦眼角的余泪。纸巾是清香型的,拂过鼻尖有股茶叶香。张佳乐把包装拿在手里看,发现生产商在H市,条件反射一巴掌拍回孙哲平怀里。他想想又觉得不妥,拿回来往包里一揣,站起来朝孙队敬了个礼:“报告队长,我已准备就绪,请指示!”

 

“走走走,真当外头不担心啊。”孙哲平按住肩头把他往门口推。张佳乐一脚抵住门,最后抽了抽鼻子,转身问他:“我看起来像刚哭过吗?”

 

“特像被校园恶霸敲诈的小姑娘。”孙哲平点着他的鼻头。张佳乐身上没带镜子,又怕照玻璃窗给人家看到,到时候记者发布会过后就能出现“百花副队声泪俱下记仇嘉世”这种噱头十足的新闻。

 

孙哲平递给他一支烟。张佳乐不明所以:“休息室禁烟的吧?”

 

“此一时彼一时。”孙哲平见他没接,点起来自己嘬了一口,烟雾直往张佳乐脸上飘,熏得他连连咳嗽。孙哲平看他:“被烟呛着流泪和打输比赛伤心恸哭,解释你自己选。”

 

“太牵强了吧,”张佳乐抱怨着,“还有什么叫‘打输比赛伤心’了,我只是——”

 

他在脑海里找不到一个词来描述原因。

 

到底刚才是为什么哭,张佳乐自己也说不清。只是单纯觉得打败嘉世很重要吗?好像并不能说通。为了他们放出的豪言壮语落空?应该也不是。

 

只是觉得,和孙哲平经历又一年的磨砺后再次在斗神面前溃不成军,感到有点难以言喻的惋惜吧。

 

毕竟,那可是他们倾尽心血的繁花血景。

 

孙哲平忽然把头凑过来,两张脸离得很近,近到张佳乐眼中只有孙哲平一个人的倒影。张佳乐沉浸在追忆往昔的滋味里没回过神,结果额头被屈起的手指弹了一下。他跳开几步捂额喊冤:“干什么呢干什么呢?”

 

孙哲平拉开房门,大踏步往外走,头也不回。

 

“再不出去,我怕明天你我要上电竞杂志头条。”

 

“哟,荣耀什么时候更新一个结婚系统啊?”

 

“你想结二婚啊?告诉你,非法。”

 

 

张佳乐醒来的时候感觉胸口硌了一下,不是踩到鞋中砂砾的感觉,而像是一张纸被不经意揉皱了的那种担心。他沿着这种触感去找,发现不仅队服,睡前连衬衫也忘记脱,扣子散开一个。

昨晚大概是太累了。额头青筋突突的跳,他对失去意识前的事印象全无。张佳乐坐起来,队服领口紧紧贴在他的脖颈上,拉链竟然被拉到了最上端。他想起梦中的对话,以最轻柔的力度拉开。

窗外是一如既往的朝阳旭日,光辉灿烂。

他的手触碰到胸前口袋,忽然找到了真正触感的来源。

两张烫银的入场券贴在胸口,安静得仿佛一窝雏鸟,吹一口气就会惊醒飞走。张佳乐倒吸一口凉气,缓缓将它们拿出,对着阳光照。光影流动在浅浅的纹路上,比任何琴声都要动听。

这是他来到二十岁的第一天。

 

张佳乐颓丧过,彷徨过,好像命运马上就能扼紧他咽喉,可他偏要负隅顽抗,背负着百花的命一个人跌跌撞撞走完,走过沙漠和泥潭。就算是天上下荆棘雨,每一根刺每段锋芒,他都数得出来,清清楚楚。

即使不相信命运却一次又一次被造化玩弄于鼓掌之间。

他怎么甘愿呢。

怎么能松开手中仅剩的那根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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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想象中还要多了一章

后面都是甜的,都是糖  

见标题起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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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终于会玩超链接了,然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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